前有 QQ 后有微信,腾讯掌握着国内最大的社交资源。腾讯的其他业务也被认为是以社交流量为基础而开展。至少在众多 2C 领域中,BAT 中剩下两家并无太大的还手之力。
过去五年,今日头条和抖音成了最大的黑马。两个以短内容为重心的产品,从多个角度不断挤压微信的空间,字节跳动拥有了与腾讯正面竞争的能力:
- 字节跳动活跃用户量接近腾讯:字节跳动旗下全线产品 MAU 超过 15 亿(截止 2020 年 1 月);腾讯旗下微信和 QQ 总月活为 18.5 亿(微信及 Wechat 合并月活跃账户数 12.06 亿、QQ 智能终端月活跃账户数为 6.476 亿);
- 微信处处封禁字节,自身发展受限:微信不断禁止外部来源的短内容链接,自家的相关业务却没有发展起来,阻击失败;
- 字节跳动广告收入超过腾讯:2019 年,腾讯广告营收达 683.77 亿元;据“晚点LatePost”报道,字节跳动商业产品广告收入 1200-1300 亿元左右;字节跳动已成为仅次于阿里的第二大互联网广告平台;
- 用户使用时长的增加:根据 QuestMobile 移动互联网用户时长统计,“短视频”时长占比已达 19.5%,不断逼近“即时通讯”所占的 25.3%。
图片来源:QuestMobile 中国移动互联网 2020 半年大报告
那么,微信是否会被取代?基于社交建立的腾讯帝国是否会崩塌?
娱乐讲心智,工具讲必要性
Netflix CEO Reed Hastings 曾说:“We’re competing with sleep, on the margin.”
他解释道:不确定 Amazon 流媒体服务是否会对 Netflix 产生重要影响,因为这个市场(home entertainment)足够大;我们就像海洋里的两滴水,不妨碍人们在不同的产品上花费时间和金钱,这也是 HBO 取得成功的原因。家庭娱乐市场(home entertainment)并不是零和竞争。
这如同电商领域,本来是阿里和京东强强竞争,但硬生生又挤进来拼多多。原因无他,只是市场的潜能足够大,能接得住另一个电商巨头。
图片来源:QuestMobile 2020 移动互联网全景生态报告
既然不是零和游戏,不同类别的时长竞争则不是你死我活:
- 移动互联网月人均使用时长增长:2020 年 4 月月人均使用时长 144.8 小时,较 2019 年 4 月的 128.2 小时,增长 12.9%,蛋糕在变大;
- 多设备、多应用同时使用,短内容见缝插针:拥有两个设备(两个手机,手机和平板、电脑、电视)的用户不在少数,习惯在消费长内容(中长视频、综艺节目和电影)的间隙去刷短内容(朋友圈、微博和短视频);瓶子里先装大石子再装沙子、最后装水的道理。
各个形态的内容,彼此之间难以形成碾压之势。各家公司看重的不仅是用户时长,更要抢夺用户心智。
作为行业一哥,抖音利用短视频的时长优势和推荐机制,深谙抢夺心智之道。有博主曾说:“(头条系的所有产品)它们仿佛鲜花盛开的坟墓,可以在不知不觉中轻松吞噬掉你十分之一清醒着的人生”。
内容消费,或娱乐产品,是跟睡觉抢时间。那么即时通讯工具则是移动互联网的一日三餐,是和身边的人沟通往来的工具,必不可少。固然有人会花大把时间聊天,因人而异,但根本的是聊天工具的必要性。
图片来源:QuestMobile 中国移动互联网 2020 半年大报告
从图中可以看出,微信和短内容平台(快手、今日头条和抖音)拥有接近的人均单日使用时长,但微信的人均单日使用次数远高于这三者。微信的人均每日单次使用时长为 1.7 分钟/次(≈80 分钟/45 次);快手的人均每日单次使用时长最短,为 4 分钟/次(≈80 分钟/20 次),是微信的 2 倍左右。
微信的使用比短内容平台更碎片化。这也符合即时通讯工具的定位,人们在意方便性和有效性,不会刻意追求单次时长。
因此,字节跳动和腾讯的立身之本不同:娱乐讲心智,工具讲必要性。
微信承载真实社交关系
国内几大平台,抖音、快手、淘宝、微博、bilibili 和小红书,每个平台都有内部的聊天工具,但普遍只被用来跟平台上的陌生关系进行联系,网友、博主、喷子或明星。一旦陌生关系有进展,人们会互留微信号,转移阵地。
熟人之间,人们总是在微信上对其他平台的内容进行分享、延伸讨论,不管是微博上的段子、bilibili 的视频还是淘宝的衣服。
内容分享只是微信聊天内容的一部分,比重更大的还是日常联络。可以从平台的定位来理解微信和其他平台的不同:
- 栖身之地: 大部分时间,人们在跟身边的人进行社交,这种熟人关系相对来说安全私密,让人放心。现实生活中最基础的熟人关系被微信所承载,人们对于熟人关系的认知转移到了维持该关系的微信上。换句话说,大部分人把微信当作互联网世界的栖身之地,可以不用其他应用,但不能不用微信。
- 娱乐场所: 其他平台承载了太多公域的、开放的内容。理论上、用户的一举一动都暴露在外,时刻都有可能引起巨大的关注。况且,开放平台不可避免地有负面的部分,戾气、杠精、恶评和骚扰。顺理成章,大家会把这些平台当作互联网的娱乐场所。你不会选择在游乐场进行日常关系的维护和深度对话。
微信没有流量
由于微信的定位是承载熟人关系的通讯工具,每个人的好友数和关注的公众号数量有限。相比于信息流娱乐平台,微信本身没有刷不完的内容,不能形成无止境的时间线。
对个体来说,朋友圈和公众号内容有限,信息不能流起来,因此微信没有流量;没有流量,广告位不是无限的,自然没有基于流量的广告池。这体现为微信在商业化广告上的进展比较克制,尤其是相比于其他平台。
在《腾讯的七条命》中,刘峻说到:“腾讯目前的大部分收入,其实都来自它的非主营业务,而腾讯真正的主业——微信,几乎还没开始变现。一旦有需要,腾讯完全可以在一个季度内把利润提高 100%,甚至更高。”
2019 年,腾讯全年收入 3772.89 亿元,网络广告收 683.77 亿元,占比 18%;社交(及其他广告 )收入 528.97 亿元,占总比 14%。
微信可以在每条朋友圈之后加一个广告,但体验会极差。
微信的理念与模式
微信和其他平台相比,是理念之争,是模式之战:其他平台内容供给过剩,从而追求分发有效、推荐个性化;微信则建立基于个体用户的需求体系。
其他平台与用户的纽带是内容(数字信息或实物商品)。平台依靠早期的内容来吸引种子用户,从而产生更多的内容吸引更大量级的用户,雪球会越滚越大。
这些平台上,我们是几亿分之一,个体的力量十分弱小,需要和无数人一道形成洪流,造就热搜、打造爆款、产生信息流上无数的推荐内容。
这样的坏处是,你只能选择成为洪流,不然则是没有权限、没有影响力的分母;你无处藏身,广告热搜推荐铺天盖地、扑面而来,逃不掉的明星吃喝拉撒睡;你很难不受影响,消费主义陷阱、虚假的完美生活和恐慌焦虑。你不是你。
微信上,用户之间的纽带是真实关系。你拥有主动权:选择好友,主动关注账号,打开微信后没有喘不过气的海量内容;你也可以关掉小程序和发现页,只专注于关系的维系。
这可能是理解微信的关键:微信世界里、每个人都是自己的中心。微信长远的布局,是在用户的主动选择下,让不同的服务或内容跟个体产生直接的联系。用户自行探索购物、服务、内容消费或游戏,都是为了满足自己的日常需求。
这样的问题是,微信需要潜移默化地教育用户,赶在其他效率更高的平台之前,帮助用户形成并完善自己的线上生活。
为了不破坏互联网栖身地的体验,微信没有推进平台中心化的举措,比如说分发或推荐平台,不让太多开放或公域的内容介入。如果微信的用户认知被破坏了,人们会毫不犹豫地去寻找下一个山洞。
微信的两难是如何平衡用户体验和激烈竞争。
微信的尴尬处境
作为国内体量最大的即时通讯工具,微信完成现实生活中熟人关系的承接后,又容纳了太多非熟人关系,比如说远房七大姑八大姨,同事还有合作伙伴等等。
现实生活中,或在微信彻底普及之前,上述的非熟人关系都保持着相对较远的社交距离:七大姑八大姨一年只用见一两次,同事老板下班或周末假期见不到了。科技拉近了所有关系的社交距离,降低了联系门槛,这一定程度上酝酿着混乱。
你想维持的熟人关系和特定情况下才需维持的远距离社交关系,全都凑在了一起。本来较远的社交关系变成了一个指尖的距离,人们可以任何时刻找到你,你会被立即叫过去加班或回答春节限定问题,避犹不及。且不论微信好友数远超“150 定律”的影响。
人们有尝试一些解决办法,比如说用两个手机或两个微信号,朋友圈分组可见。不管怎么说,一是不方便,二是治标不治本。
好几年前开始,李如一有呼吁人们尝试逃离微信,摆脱其对生活的侵蚀。我关注的一些科技博主之间有用 Telegram,只把微信当作合作联系的工具。博主有更大的自主权,那么小透明该何去何从呢?
关于这周发生“微信号被封”事件,博主 @卢诗翰 说道:“这个问题的核心不是封号的问题,而是社交权限和金融权限混淆的问题”。基于微信建立的线上生活会被一锅端。
社交关系全混杂,线上生活未完成区分,微信需要理清的东西可不少。
下一个即时通讯工具
最近,全网列举了微信号被封造成的不便,呼吁“我们需要另一个即时通讯工具”。
只要都在监管之下,用户在各个平台上会面临被禁言、被封的风险。另一个即时通讯工具并不能真正解决问题。用户需要的不是另一个即时通讯工具,而是拥有知情或申诉的选择。
作为与腾讯全面竞争的存在,字节跳动能否推出“另一个即时通讯软件”来取代微信呢?可以,但字节跳动不太可能仅依靠即时通讯工具取代微信的地位。
很多时候,人们需要的是全新的模式,而不是大差不差的产品。况且,在可以预见的时间内,字节跳动没有这方面的动作,而腾讯在着手改善体验。
字节跳动在不断进行社交尝试:2019 年 1 月上线视频社交产品“多闪”;2020 年 4 月抖音上线好友视频通话功能。
那可否进一步打通字节旗下所有产品的聊天信息呢?字节的用户不用统一在某个 app 上进行社交,只需要依靠个人身份信息打通社交关系和 app 间的互联,让使用今日头条的 A 和使用抖音的 B 实时聊天。这应该也是微信目前没有做好的跨设备跨端聊天共享。
巨大的用户量和社会关系的承接,微信拥有的惯性会让另一个无甚差别的即时通讯工具很难追上。大家可以随时开始用短信聊天,只是没多少人会这么做罢了。
你的下一个通讯工具不会再是即时通讯工具
博主 @VicodinXYZ 说:
相信我,此生我们就会见证人类不再需要语言和文字就能交流的时代,那时候一切都将改变。
未来,颠覆微信的最大机会来自通讯手段的根本性变革,即人们习以为常的短信微信聊天技术,甚至是语言文字沟通方式的颠覆,要看谁能抓住这个机会了。
你的下一个通讯工具不会再是即时通讯工具,很可能是 Neuralink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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